□刘巨文
金镶玉咋听起来似让人摸不着边际,顾名思义,可能会让人想到是金玉镶合的修饰把玩之品。实则不然,它是60年代农村住房式样的别称。因为当时农村的收入生活条件,住房大都是土坯墙茅草盖。一到雨天,外面大下屋内小下,外面不下了,屋内还在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屋漏怕遇连阴雨,上盖用瓦是当然好,可受经济条件限制,无钱购置。家境稍好的农户,就买少量的瓦片,上盖中间部分用茅草,四周靠土坯墙的部分补上瓦片,这样既实惠又节约,中间淮草是灰黄的,四周墙体上盖用的是黄红色瓦片,互相包裹,在日光的照射下,倒也光芒四射,农民把这种房屋样式美其名曰“金镶玉”。
金镶玉,多么美妙动听的名字,谁能想到这竟是出自农民群众的创作之口,除了比喻的生动形象之外,其间透视的是他们的无限遐想,既包含对生活现状的酸辛无奈,更多的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改革开放的春风,不仅使他们美梦成真,而且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美丽遐想,从土坯草房到金镶玉,到土坯瓦顶,到砖瓦结构,到二层、三层小楼……标准的四合院,宫殿式的亭榭楼阁。建筑材料的发展、建筑设计的更新,为他们的聪明才智提供了充分展示的舞台。当年金镶玉的构造,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们对现实生活的追求,建房造型令人眼花缭乱,现代潮、仿古派竞相登场,争领风骚。装修的更是玲珑剔透,光彩华丽,尽情品味着生活富足后的人生滋味,不是金镶玉胜似金镶玉。
金镶玉虽然已成了历史,但我对它的记忆却依然清晰。因为它确实留给了我太深的眷恋,想起当年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我,就曾想能住上金镶玉的房子就心满意足了。尽管现在住房条件已大为改善,对金镶玉房子的眷恋情怀一丝未减,反而愈发增长了。以至于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中,我走遍全乡找寻它的踪迹,想拍张照片,保存起来,以见证农村生活的变迁,可惜已没有一处面貌。惋惜之余生出不尽的感慨。
感慨之一,农民是最聪明的。我常暗自思量,按讲,农民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视野最窄,阅历最少,知识最浅,如此奇思妙想出“金镶玉”房屋造型,巧妇做出少米的佳肴,就是建筑设计师又能怎样。且用金镶玉冠名。贴切而不失幽默,夸张而不失风趣,就是文学大师也不过如此。记得当年社会活动家费孝通在十年改革开放之后考察江苏农村后提议农村工作还要再上一个台阶,此后各项工作“上台阶”一词就风靡报端,由此推窥,农民确实是最聪明的。
感慨之二,农民又是最可尊敬的。1998年夏季,我和一位机关干部夜间追查计生对象,翻墙越室,误撞到一正欲就寝的中年夫妇家中,先是尴尬,继而木然,正等待严厉的呵斥,甚而……没想到反而是倒茶递水,客气让座,倒令我俩手足无措。我顿时肃然起敬,他们未必读过四书五经,也未必知道“君子愠怒不形于色”的道理,反观今天有的白领“士大夫”,打扮得油头粉面,西装革履,挺胸昂首,却难有儒雅之风。相形之下,他们才是最可尊敬的。
感慨之三,农民仍然是最可怜的。尽管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生活有了很大提高,农村面貌有了很大变化。平心而论,就整个社会而言,目前生活水平农民还是最低的,从人均收入看,每个农民承包地在1.5亩左右,按每亩产2000斤稻谷计算不过3000多元,还不包括化肥、种子农药机耕的投资,仅够干部职工一个多月的工资。扪心自问,看看盘中餐,望望身上衣,原始财富的创造积累大多是出自于农民之手,他们奉献得如此丰厚,收入又是如此菲薄,尽管上下体恤民情,关注民生的话,说得头头是道,优惠政策也条条在理,可农村发展仍然缓慢,农民的收入依然不尽如人意。这症结又在哪里呢,又怎样去解开这个难解之结呢?这恐怕是全社会都应关注的重要话题。
由此,我萌生的第四个感慨,就是群众最可怕。唐太宗亲眼目睹了隋朝灭亡的教训,总结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的至理名言。和农民群众和睦相处,平等相待,他们就是温顺的羔羊,平静的水浪,我们尽可乘坐轿车里,美食于酒肆中,品茗于茶楼上,倘佯于山水间,一旦激怒了他们,温顺的羔羊就会变成暴怒的雄狮,平静的水浪就会掀起巨大的波涛,其后果便是可想而知了。